马啼声声催人进,南疆不灭战马魂

一一某部上校邹永林写于建军98周年来临之际

编前语:木春初识邹永林战友,是在2022年4月我们共同参加了重庆市组织的一次有军方现役与退役军人参加的会议,当时我们分到了一个组讨论,说起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我与邹永林都是在昆明军区的,都参加了那场战争及后来的轮战。我们相互加了微信。两天前(7月28日)我们英雄文化网官方网站在重庆市投资大厦召开了纪念建军98周年座谈会,邹永林也应邀来参加了会。会后,他告诉我,为纪念建军98周年,他写了一篇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有关战马的文章。我一听,非常兴奋,感觉很新鲜,那场战争方方面面的事迹都被战友们作家们写尽了,唯独战马参战还少有人写。我说发给我看看。他从微信发给了我,我认真拜读了,感觉很好很真实,特别的独特。我在微信上说了,永林,你还得告诉我,战马参战的来龙去脉,我不问,读者也会在心中问的。他告诉我,那场战争中,边防96团(35551部队)有3个机枪连编制战马,每连编制4匹马;有3个炮连也编制战马,每连编制3匹。战马参战主要是运送物资和投入实战巡逻。记得整个前线投入运输向一线阵地输送弹药物资的战马共有21匹。1984年,当时我在35310部队后勤部负责后勤保障综合物资,包括从云南宣威弹药库拉弹药至麻栗坡,然后从麻栗坡转运到一线阵地。我就是在这一段战火纷飞的转运中骑上战马的。




马啼声声催人进,南疆不灭战马魂

                    邹永林

七月的风,裹挟着滚烫的硝烟记忆,燎过我的面颊。四十多年了,每到这个时节,我必择一日,站在高高耸立的南山上,面朝南方,目光穿过千山万水,死死钉在那片滚烫的红土之上——那里深埋着我沸腾的青春,我长眠的战友,和我那匹至死未吭一声的兄弟,那匹把最后一口气都化作冲锋号角的战马。

1984年7月,那个被炮火撕碎的黎明。密集的炮弹把天空都染红了,大地在脚下痛苦地抽搐。我的战马在血与火的烟尘里猛地昂起头颅,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悲鸣!它的后腿,被罪恶的弹片生生豁开,鲜血像滚烫的溪流,瞬间浸透了它漂亮的皮毛,在惨淡的晨光里,红得那样刺眼,像从它身体里奔涌而出的、烧透了的晚霞。我永远忘不了它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啊!那双温顺的、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清清楚楚地映着燃烧的战火,刻着它蹄下这片浸满热血的焦土。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滚烫的地上。它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皮沉重地、缓缓地合上……可就在我以为它要永远睡去时,它猛地睁开了眼!一股我从未见过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力量,让它瞬间挣脱了我手中紧握的缰绳!那姿态,像极了往日听见冲锋号角时的蓄势待发,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朝着敌人盘踞的、阴森森的密林深处,跌跌撞撞却又无比坚定地冲了过去!

“回来——!”我的嘶吼被淹没。紧接着,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反坦克地雷的死亡之火,像一头狂暴的巨兽,残忍地将它瘦长而优美的身躯高高抛起,又狠狠掼下……那一刻,我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眼前的世界被奔涌的泪水彻底冲垮、模糊,只剩下漫天血色的烟尘。


敌人的炮弹紧跟着砸了过来,地狱般的轰鸣震碎了我的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在战地医院浓得化不开的药水味里,我才悠悠醒转。收敛战场的兄弟,红着眼睛告诉我,后来,他们把它——我那沉默的、忠勇的伙伴,就埋在了它用血肉炸开的那个深坑里。没有棺椁,没有仪式,只有几捧南疆沉默的、滚烫的红土,轻轻地、轻轻地覆盖了它曾经矫健奔腾的身躯。从那以后,无数个深夜,我的魂魄总被拽回那片焦灼的丛林:清冷的月光下,它温顺地垂头啃食青草的剪影;破晓的薄雾里,它驮着我,在蜿蜒如蛇的边境线上沉稳巡逻的雄姿……岁月的风沙早已无情地抹平了它深深浅浅的蹄印,旷野的长风也卷走了它最后那声凄厉的嘶鸣。可在我的心坎上,它那烈火般滚烫的忠诚、磐石般沉默的坚韧,还有那份无言的温厚,早已和我那些血洒疆场的同袍一起,用生命和热血,在南疆的红土上,刻下了最深沉、最无法磨灭的证词。


邹永林在前线


如今,我满头白发如雪,站在时间的这头,回望那血与火的彼岸。我只有一个卑微又固执的心愿:在麻栗坡烈士陵园,为它立一方小小的石碑。不要任何华丽的辞藻,只需用最深的力道,刻下两个泣血的大字——“战马”。让所有后来经过的人知道,这片被英魂浸透、被忠骨煨热的土地之下,不仅安息着人类的英雄,还长眠着一匹用尽全部生命、默默兑现了无言誓言的生灵!让它的石碑,就紧挨着烈士们巍峨的丰碑。在共和国猎猎招展的五星红旗下,在这片它用热血最后丈量、用生命誓死捍卫的壮丽山河间,永远并肩守护!

每当七月酷热的风吹过陵园苍翠的松柏,松涛呜咽如泣。恍惚间,我总能听见,“哒…哒…哒…”那熟悉而坚定的蹄声,一声声,从大地的深处清晰地传来,叩击着我的耳膜,震动着我的心房。我仿佛看见,它精魂所化的影子,正安详地、从容地,漫步在那一座座肃穆的碑林之间。它的魂魄,早已融入南疆雄浑的山河血脉;它的忠魂,正与长眠于此的战友们,同呼吸,共晨昏。立下这块碑,不仅仅是为了铭记一匹战马那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牺牲,更是为了镌刻一段用无数滚烫生命共同书写的血色史诗:在这片土地上,万物有灵,皆怀赤子之心,都曾为换取一寸和平的蓝天,付出过最沉痛、最滚烫的代价!

南疆的红土深处,每一座沉默的墓碑下,都压着一个未曾讲完、也永不冷却的故事;每一寸山河肌理里,都浸透了永不褪色的赤诚丹心。而我的战马,它那无声却壮烈的陨落,也应当被郑重地、永远地熔铸进整个民族记忆的星河。让它的墓碑,在这苍松翠柏守护的陵园里,与共和国的旗帜一同在风中猎猎诉说——诉说着忠诚,诉说着牺牲,与这片它深爱到骨子里的土地,血脉相连,生死相依!直到时间本身也风化成沙,这大地所承载的故事,仍将如同长江黄河的波涛,日夜奔涌,永不停歇。在每一个仰望星空的胸膛里,在每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下,激起深沉而永恒的回响!



此心可剖,此血可鉴,献给所有在八一军旗下化为沉默星辰的忠魂——人如此,马亦然!八月的荣光,诞生于七月的焦土;那奋蹄绝尘、一去不返的身影,终将在民族精神的浩瀚星河里,获得庄严的永生!如同此刻,重庆七月那金子般灼热的阳光,正穿透这魔幻山城层层叠叠的楼宇森林,炽烈地泼洒下来。它要照亮岁月长河里所有未曾熄灭的名字——那些有名、或如它一样无名的英魂,都在光里站着,站成共和国旗帜上,永不褪色的一抹红,永远在风中高高飘扬,在广场、滨城、原野、在江河甚至海洋、在北回归线下的热待山岳丛林里,色彩斑斓,猎猎作响!

                  邹永林2025.7.22写于重庆南山

作者简介:


邹永林,男,1976年12月入伍,2005年转业。历任:昆明军区火箭炮团,81年在昆明陆军学院读书。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指导员、连长、副处长、科长、处长(上校)、垫江武装部部长(县委常委)。2005年转业到重庆市公安局。

英雄文化网、福春工作室首发

2025年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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