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在《谁是最可爱的人》中说道“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呢?我们的战士,我感到他们是最可爱的人”。从此,最可爱的人,成为子弟兵专称。祖国把全部的爱给予了志愿军战士,鲜花、军功章、笑容。
历史,常有美中不足。志愿军180师指战员,不辱使命、深入敌阵、英勇杀敌,不幸被围、被俘。转眼,最可爱的人身陷囹圄。战俘营中,被俘官兵思念祖国、思念战友、思念亲人,继续与敌人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当他们有幸回到祖国怀抱时,却没有鲜花和笑容,失去了所有的爱。
无独有偶,79对越还击战,解放军150师深入敌境,回撤途中,被越军铁壁合围。在突围无望、救援无望情况下,448团指战员一部战死,一部被俘。战后,被俘人员交换回国,经严格审查后,送回原籍。从此,最可爱的人的称呼与他们无缘,背负辱名,惨淡生存。
战死人员,尸骨无还。烈士们的壮举,在我的词库中,有为国捐躯和壮烈牺牲词汇,我艰难的选择了后者。至今,西南边陲烈士陵园,不见他们的墓位、墓碑。时光流逝,那场为改革开放奠基的还击战,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那些英烈和生还者,在时光的消磨中渐渐模糊,大雪无痕。
唯有经历者不忘经历。448团79还击战经历,煎熬着448团全体官兵、煎熬着448团全体官兵的亲人、煎熬着关心448团全体官兵的世人。
终于,79还击战40周年之际,经陈松大哥等老兵们及烈士家人努力,龙州英名墙落成。这面墙,镌刻着332位烈士英名、镌刻着那段曾被遗忘、却不能忘却的共和国往事。这面墙,让淡化了40年的英名面世、让英雄壮举在神州留下印痕、让徘徊的英魂有所依附、让我们的哀思有所寄托、让我们满囊的飞泪有洒落处。
英名墙落成仪式感人心,哭泣憾天地。当祭奠的人群渐渐离去时,我的思绪未平。面对这面墙,如何看待448团指战员79越战经历,如何评价战士的生命价值,如何把真爱给予最可爱的人。
宁死不降,常被看做军人气节。殊不知,这其中,蕴含着封建传统糟粕。古时,军人大多为平民百姓,上战场,不是为百姓而战,而是为君主拼命。军人的生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君主。战败、被俘归来,被视为对君主不忠,常被杀戮。久而久之,军人宁死不降、宁死不归。这种视军人生命如草芥之封建文化,中华民族有之,俄罗斯民族有之,大和民族有过之而无不及。日本鬼子宁死不降,面向天皇刨腹自杀,愚忠至极。
战死,是军人最高荣誉、最高境界。狼牙山五壮士,为掩护主力、百姓撤退,重任在肩,血战到底。王成,不让敌人越过阵地,与敌同归于尽。长津湖战役中的冰雕连,阻敌后撤,冻死阵地不退,这是多么艰难、多么壮烈的死呀。他们都是英雄,他们的死,重于泰山,他们的壮举,将成为军人楷模。
改革开放近半个世纪,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在物质极大丰富的同时,一方面,滋生了负面认识,雷锋被说成傻子、邱少云被抹黑,毛岸英牺牲甚至被质疑。另一方面,人们的意思也得到了更新和充实,越来越回归理性,尊重人性、尊重生命。志愿军遗骸的回归,《败仗中的真英雄》被广泛传阅,让人们越来越关注保家卫国的军人,接近真英雄。
79还击战前夕,作为参战军人,接受了部队爱国主义教育和英雄主义教育,多少年没有打过仗的指战员们,口号震天响,不乏无知者无畏。当穿插部队深入敌后,遇到很多纸上谈兵以外的新情况时,应对难免失策。如何面对敌方战俘、如何面对我方战俘、如何面对自己被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是战前诸多教育的空白。
战争中的军人,随时随地都有牺牲的可能,尤其是深入敌国的战士,牺牲、被俘,不可避免。作为幸存者归来,我没感到万幸。之所以幸存,是因为有战友替我牺牲、替我被俘。否则,牺牲、被俘的也许是我。正应了那句流行语,莫道岁月静好,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我121师回撤途中,曾在越境等待回援448团命令。回国当天,有指挥员迫不及待的端起庆功的茅台,此时,烈士的尸骨未寒,没有撤出敌境的战友们还在苦苦鏖战。我弱弱的一问,指挥员,这酒晚两天喝行吗?脱险后,急于喝酒,是庆功还是庆幸?一个优秀军人,战场上应有果敢之心,脱险后应有恻隐之心。
绝境中战斗的448团,是怎样的壮烈?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中,没有粮弹,没有救援,没有友军,没有出路,孤军经历了几天几夜的血战后,英雄们或自尽、或与敌同归于尽、或被俘。硝烟散尽前,每一位英雄的心,都在煎熬、都经历着最残酷的碾压,生死两悲壮,岂是常人所能想象。
我既幸存,即要替生死战友着想。为抚慰那些曾备受战争煎熬的、碾压的、跳动的和停止跳动的英雄之心,尽一份战友情。
同是军人,如何面对绝境、失败、被俘,外军、外民族有着不同的态度。
二战期间,美军被困菲律宾战场,弹尽粮绝,温莱特将军为保全数万名美军将士性命,忍辱负重,选择投降,沦为日军阶下囚。温莱特获救后,登上美国海军密苏里号甲板,参加了日军投降签字仪式。回国后,受到杜鲁门总统的亲切接见,晋升上将,授予国会荣誉勋章,任美国东部防区司令。温莱特为了士兵生命,放弃一个职业军人的荣誉,选择向对手投降,这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他在荣誉面前选择了责任,是当之无愧的国家英雄!
侵越期间,美军在作战飞行员飞行服上,印上作战地语言投降书,落入敌境的飞行员,高举双手,寻求保命。
1941年9月的基辅战役中,苏军被围,数十万名红军被德军俘虏,包抬斯大林儿子雅科夫。好战民族俄罗斯,不惧生死,我敬仰他们的血性,但他们不包容自己战俘的民族劣根性,被我睥睨。多少年后,经过反思,苏联为惨败的基辅战役中还活着的10余万名军人颁发奖章,为死在战俘营的雅科夫授予一级卫国战争勋章。一个优秀民族,懂得反思,才强大
随后,在斯大林格勒会战中,曾经横扫苏德战场的德军司令保卢斯元帅,违背元首“不能投降,直到最后一人”的命令,不做无谓抵抗,率德第6集团军 9万余名极度饥饿劳累的德军将士,向苏军投降,保全官兵性命。
以色列为营救被俘的19岁士兵沙利特,为其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最后,以千余名战俘将其换回,以色列总理亲自到机场迎接并拥抱他:“你回家了!”因为你在为国家而战。
多少年前,日本鬼子宁死不降,刨腹自杀。我不去倭寇蜗居之岛,无法询问参拜靖国神社的老鬼子们,年轻的鬼子,是否还崇尚刨自己的肚子。
战争中,收获荣誉和鲜花的英雄总是少数,失败或失利的英雄才是大多数。战俘是军人,是英雄,也是战争的受难者。
死,不是军人唯一气节。当您完成战斗任务、当您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当您不能继续战斗了,可坦然被俘。这时,虽俘犹荣,您已完成了军人使命,敬重军人生命,是民族和个人最好的选择。战场归来,您是英雄,敌营归来,您还是英雄。因为您曾拿起枪,走上战场,您就是英雄。
军事强国,善待军人的理念,值得借鉴。有助于我民族对军人内涵和外延的认识,将使军人更加有血性、有人性。
新时代共和国军人,生命,不仅仅属于国家,还属于母亲、属于自己。
448团回撤途中的战斗,国家已向全世界宣布撤军完成,448团战斗的胜负,已与还击战没有关系了,与兄弟部队战友们的生命安危没有关系了。448团杀出血路,则能自救,否则,全军覆灭是必然,这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战斗,是求生与被杀戮的战斗。448团的战友们,若能生还,就是英雄,是最可爱的人,是胜利。
战友,当您完成了战斗任务,当您枪膛空了,您就完成了军人使命。这时候,剩下的使命就是保护生命,把生命交还祖国,交还母亲。去把家中的水缸挑满,去种您撂下的地,为母亲养老、为子女准备生活费和学费。军人生命珍贵,不仅属于民族,还属于家人。
曾有慷慨陈词者,指责被俘人员,为什么不去死,却面对倒在异国他乡的英烈,沉默不语,多么冷漠、扭曲的人性。没有经历战场的人,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不知道军人的壮烈。
母猪产后护理者,怎知月子中心事?没有经历战场的人,没有资格对军人指手画脚。不懂得真爱,请闭上你的嘴。
共和国几场靖边战事,经历者尚在、经历者家人尚在,关注者的目光在探索。经历战争的军人,不仅奉献了生命、血肉,还经历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战争后遗症或多或少伴随着晚年。他们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民族、给了民众,他们真是最可爱的人呀。
让他们生活的好一点、让他们的付出,得到尊崇。把敬重军人、关怀军人口号变为行动,把真爱给予最可爱的人,大爱、小爱都是爱。这将鼓起军人的勇气和血性,连带军属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福祉。
崇尚军人、崇尚英雄,迷失的信仰,会有导航灯标。为国效力、见义勇为、无私奉献将被推崇,民族生存发展的根基会筑牢。
448团,79还击战,218位战俘、332位烈士。一生、一死,其中功过,怎去评说。在此,笔者借用伟人一句名言: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